曾经有一个机会摆在郭家学面前……
作者：布布酱
2013年7月3日，上市公司东盛科技把自己的名字改了，摇身一变成了——“广誉远”。
那时，东盛集团的创始人郭家学刚把自己手上的“白加黑”卖给拜耳，曾经的东盛医药帝国，只剩下广誉远。
广誉远曾是郭家学口袋里的“非卖品”，毕竟这家公司有两个百年老品种：
龟龄集和定坤丹
和片仔癀类似，龟龄集也是一种“神药”，据称是方士陶仲文献给明嘉靖帝朱厚骢的，吃后可长生不老。但从传说来看，嘉靖皇帝吃后“连续生子”，可见长生不老是假，“长盛不倒”才是真。
陶方士老家在山西太谷，因此龟龄集逐渐流传到太谷县，成为地方独家品种，专做龟龄集的“广盛药铺”是我国有文字记载最早的民间药店。药铺经过几百年的历史演变，几经流转，最后在1955年定下了“广誉远制药厂”这个名字，随后改名为山西中药厂。
2003年郭家学一分钱没花拿下广誉远中药厂95%的股权时，估计也没想到如今这家企业能这么值钱。今年6月9日，山西国投旗下的晋创投资拿下了广誉远6.4%的股权，成为公司第一大股东。相应的，郭家学欠国资的近6.4亿元也一笔勾销。
广誉远在民营18年后，终于重归国有。
郭家学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在7月5日广誉远股价临近最高点时宣布减持计划，下决心从资本市场抽身而退。
广誉远到底还有没有价值？这已经成为一个玄学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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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郭家学来到太谷之前，晋中市把广誉远看作一个烂摊子。
广誉远原来是山西省管企业，2002年下放到晋中市管理。《山西日报》曾描述：“晋中市领导非常清楚，靠晋中自身的力量做大这个企业非常困难。”
根据当时的说法，最大的难处在于要复兴广誉远，必须投入一大笔钱，不为别的，只为了
进行GMP改造。
提到中国医药行业的历史，被枪毙的郑筱萸一定是个绕不开的人。国家药监局原局长郑筱萸纵有千般不是万般罪，有一件事情是对这20年来医药行业发展有贡献的：强制推行GMP认证。
当时全国大大小小有6000多家企业，是郑筱萸放出话来：“搞GMP才活，不搞GMP就死。”虽然这话里带着郑筱萸自己的目的，但确实淘汰了一大批不符合规范的“药企”，强行在形式上把中国的制药业发展水平拉到同一条标准上。
郑筱萸给全国药企下达的最后期限是2004年6月30日，自然招来一堆药企大骂。而这之后，连带产生的药品申报激增、地标升国标泛滥、商业贿赂盛行等一系列问题的根源，都可以归总到“GMP改造投入太高，企业只能想办法多赚钱”。
广誉远当时就面临GMP改造没钱的窘境。晋中市如果不拿出钱来，到2004下半年公司就要关门。
其实广誉远并不是被GMP这根稻草压倒的，早在上世纪90年代初的山西省管时期，广誉远就一直未见起色。山西方面曾试图让亚宝药业、山西傅山药业、地产商山西华宇集团等来重组，但没人愿意接。
主要原因是广誉远当时有一大堆历史遗留问题。2003年3月底的时候，广誉远净资产为负1463万元，资不抵债；另外，广誉远拖欠大量职工工资、养老金和失业保险；最后还面临着5000万元左右的GMP改造投入。
晋中市没办法了，四处找人接盘，提出的底线要求是：国有资产不流失，企业不外迁。
郭家学看中广誉远，因为晋中给的条件很优厚：
0元，白送95%的股份
当时的东盛集团，正处在最兴盛的时候，此时的郭家学，在江湖上也有了属于他的传说。
他是陕西历史上第一个下海的公职人员，通过医疗器械起家，擅长资本运作，33岁成为当时中国最年轻的上市公司董事长，最鼎盛的时候，拥有过丽珠集团、潜江制药、云南白药等一大批医药上市公司的股权，还一度是云药集团的董事长。
收购和改造广誉远，对那时的郭家学来说，只是九牛一毛。
2
广誉远号称有481年的历史，算起来比同仁堂还更老资历。
和云南白药一样，今天的广誉远药厂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公私合营后的产物。但因为产品独特性不如云南白药，多年来也未运作出三晋大地。以至于直到今天，你要跟人讲起龟龄集，大部分人可能会以为你在说龟苓膏。
在郭家学手里，广誉远也没能一飞冲天，一直不温不火的经营着。2007年时，广誉远实现营业收入3042万元，净亏损293万元。
不过东盛入局后，广誉远还是有些变化。几年间，东盛完成了广誉远老职工的身份置换，花费2200万元，GMP和厂房改造花了3500万元，还花1800万元建立品牌和销售队伍，并补充了2000万元的流动资金。
但郭家学显然没有把心思放在广誉远上，而是继续玩他的“
收购—改造—抽资—再收购
”商业闭环，直到遇上了云南白药。
收购云药，被认为是郭家学资本扩张历史上最失败的一步。
因为是民企出身，东盛集团想“蛇吞象”云药集团，就需要开出足够高的价码。云药集团当时净资产为6.4亿，评估后价值为9.4亿。郭家学提出一个神奇的方案：
东盛出资7.5亿，收购云药部分股权，然后由云南省国资委对云药增资至7.5亿股，对应国资出资额为7.5亿元。当然，云南国资不实际出资，而是注入其他医药资产。
这样，云南方面不用出一分钱，相当于用1.9亿的资产换来7.5亿的真金白银。而且郭家学承诺，到2007年云药集团销售额做到120亿。而2003年时，云药集团年销售额仅有30亿元。
最终，
东盛科技借道国药工业，力压华润、复星和当时的华源医药，拿下了云药集团的重组权。
要达到120亿的承诺目标，郭家学调动大量资金到云南白药搞营销、推产品，只能拆东墙补西墙。2006年，证监会开始调查他抽逃东盛科技15亿元资金的问题。郭家学从此开始一蹶不振，一路变卖资产，最终被迫变卖手中最大的王牌：
白加黑
直到那时候，郭家学大概才想起自己手里还有个广誉远。于是从2010年开始，“广誉远”这三个字开始越来越多地出现在郭家学的口中。
3
2013年，广誉远开始有了大规模的电视广告。
广誉远主要有四大核心产品：龟龄集、定坤丹、安宫牛黄丸、牛黄清心丸，其中三款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龟龄集、定坤丹更是被列为国家级保密配方。
说起“国家保密”这四个字，显得非常高大上。其实并不完全如此。外界对于“国家保密配方”一直没有明确说法，有的说全国一共就2种，也有说7种的。
其实在1993年，国家中医药管理局曾专门发布了《
中医药行业国家秘密及其密级具体范围的规定
》，列为“绝密级”的国家重点保护的中药制剂，列举了六神丸、云南白药和片仔癀，还有一类就是“稀有贵细中药材人工制成品的配方、工艺”，列举了麝香、牛黄等。
龟龄集在宣传中称，曾在2004年拿到过科技部颁发的“秘密级”技术，有效期为10年，不知道有没有延长过。但有一点可以明确的是，其保密级别远远低于片仔癀和云南白药，以及雷允上的六神丸。
不过，这并不影响广誉远宣传“国家保密配方”，可几乎没人知道：
龟龄集，到底是什么
龟龄集在中医学上称为散剂，也就是药粉，现代一般做成胶囊剂。龟龄集还有一种酒剂，即龟龄集酒。这是一款补阳方剂，具体就不展开了，组方中除了常见的壮阳药物，例如淫羊藿、海马、苁蓉等等，还有几味不太常见的壮阳品种：
麻雀脑、大蜻蜓
(龟龄集宣传画)
而广誉远的另一款当家品种：定坤丹，则是一款治疗月经不调、行经腹痛的妇科用药。一个男科、一个妇科，广誉远的主要品种和莆田系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在郭家学的治下，广誉远其实比片仔癀思路要广。2013年上市公司更名后，广誉远推出了“百家千店”工程，计划5年内全国1000家广誉远国药堂和100家国医馆，走“精品中药”的路线。
但直到2018年11月21日，《山西经济日报》头版报道中，广誉远的“千店”计划也才完成覆盖67个城市，开店200多家。
（广誉远国药堂）
早在公司更名之前，郭家学就已经从形式上退出了上市公司，由弟弟张斌接班，但他一直是广誉远的实际控制人。广誉远的年营收，从2013年的2.68亿元到2018年达到峰值16.19亿元，此后一路往下。
“五年计划”没能成功。广誉远毕竟不像片仔癀那样，前有私募大佬支持，后有黄牛跟风抢药。
从2018年开始，广誉远准备积极向国资靠拢。先是2018年9月17日晚，广誉远宣布，将引入新疆国资委直属企业新疆中泰集团。没想到这一合作一直没推进；2019年7月30日，广誉远又宣布，与山西国投签订协议，向山西国资转让4000万股换取6.63亿元，同时山西国资还对广誉远进行债权投资，条件是拿股份来质押。
此次广誉远交割的股权，正是当年质押给山西国资那部分，共计3150.9万股，用来清偿广誉远所欠国资的6.39亿元债务。
郭家学当年零元从国资手里拿下广誉远，18年后把公司还给国资，还相当于赚了13亿。
这买卖还真不好说郭家学是赔了还是赚了。
1966年出生的郭家学今年55岁，过去20年，以他为代表的一代药企老板把医药行业当成资源性行业，四处收购兼并，试图靠规模取胜，而并不是很在乎产品的疗效和品质。
如今的医药行业，到处讲研发和创新，搞得一些老牌中药企业都跳出来研发几个PD-1。时代在变化，医药行业的投资逻辑和行业格局已经完全今非昔比。
那一代的药界大鳄如果不转变思路，很难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