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时间，全国所有的医院都只有一个科室——呼吸科，自然，所有的医生也就都只有一个专业——呼吸专业。外科医生们纷纷翻出雪藏已久的《内科学》，当然还有那个必不可少的道具——听诊器！
关于医疗界的这波千年难遇的“群体性转型潮”，网上流传着许多段子，当然当中的多数属于调侃，什么外科小大夫去呼吸科送个资料就被抓了壮丁啦，什么外科医生只会用听诊器听听胃管在不在胃里啦，大家不必当真，笑过即可。现在的社会老龄化，平日里哪个外科医生又不会遇到几个肺上出点并发症的老头儿老太太呢？所以像一般的肺部感染啦、支气管哮喘啦、胸腔积液啦、读一读血气分析报告啦这些，只要没有混到吹呼吸机的地步，基本的处理我们这帮外科的大老粗还是能够对付得过来的。当然了，外科医生的强项在手上，而不在耳朵上，所以你不用指望我们这帮糙老爷们儿能用听诊器听出个什么二尖瓣狭窄、室性早搏之类的道道来，但是呼吸音有没有减低，肺上有没有湿罗音，咱们外科医生还是可以凑合着用的，所以实际的情况并没有抖音上说的那么不堪。
老外科医生戏精眼下一共管着21个病人，属于本专业的已经开过刀的只有3位，其他的全是内系的病人，准确的说都是打着新冠的旗号收进来内系病人。那么具体都是些什么情况呢？重症有一位，重到一度需要心肺复苏，送ICU了，目前还活着；此外正南齐北的新冠感染还有8位，在急诊室一边挂水一边等床位，等到入院时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有3位压根儿就不是新冠，是普通的细菌性肺炎，其中一位年年冬天都要住院，今年算是运气不好赶上趟了；这剩下的6位就不太好评价了，核酸确实是阳性，但是戏精接手后几乎就没有在他几位的呼吸系统上操过心，他们中有两位是住进来调整血糖的，两位是房颤吃抗凝药掌握不好剂量的，一位是常年心包少量积液住进来查原因的，最后一位是88岁老太太，不用吸氧她的氧饱和度都是98，查了半天需要治疗的居然是听力下降，然而真正令到戏精头疼的是老太太的家属的听力似乎更糟糕，搞得戏精每天查房都像是在跟家属吵架似的……
这看上去就有点儿浪费资源的嫌疑，但是医生显然是不能拒绝任何一个病人的。并不是说只有真正的新冠感染才有资格住院，能够影响健康的疾病林林总总，只不过在过去的三年里它们都被有意无意的淡化了，仿佛世界上就只有新冠才值得被关注样。当然在疫情阴影的笼罩之下，疾病虽然各有不同，但在患者身上表现出来的却是一种共同的情绪——恐惧！戏精每次查房都能够深切感受到这种正在蔓延的厚重的氛围……
我家老爷子的CT，离白肺不远了。老爷子现在有所好转，我觉得主要是得益于高流量的吸氧，还有激素……
恐慌倘若被别有用心之人“善加”利用就变成了商机！浪潮初起时囤积连花清瘟的那批已经开始挥泪大甩卖，这两天的新晋网红是国产阿兹夫定，医院里标价是二百多一瓶，上个星期四晚上黑市上已经炒到了980，甲基泼尼松龙等许多相关药品都变得来奇货可居，就连氨茶碱这样的最普通的呼吸道用药都一度短暂断供，而至于辉瑞Paxlovid，暂且抛开那些阴谋论调或朱自清似的气节不谈，你我一介布衣，是想都不要想的。戏精一直担心有一天维生素C可能也会被炒到一药难求，结果这一天还没来呢，蒙脱石散又异军突起冲上了风口浪尖儿。在战疫的任何一个阶段，菜缺过，粮缺过，药缺过，心眼也缺过，良知也缺过，人性也缺过，唯独这发国难财的坏人从来没缺过……
可是一个巴掌拍不响，谁让咱们有着一个庞大的智商税市场呢？！静丙的最新黑市报价是3300一瓶，那么这个“神药”到底有多神呢？它提取自正常人的血浆，能够一过性地提供一点非特异性的体液免疫抗体，譬如说IgG，对于特别难于控制的严重感染可以起到一点辅助作用。戏精在临床工作中偶尔会用到，也就是这“偶尔”中的大多数，也都还是实在拗不过患者的一再央求，开了处方让他们自费买回来用的，因为坊间长久以来一直就有把静丙当成保健品的传统，有病治病，无病强身呢。而戏精依稀记得自己上一次把静丙用作治疗用途，还是2007年的事了……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这场全人类共同面对的瘟疫，看来想躲是躲不掉的了，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该付出的代价，迟早是要付出的。全国人民仿佛都在渡劫，然而令戏精动容的是人们的宽容和豁达，面对这一地鸡毛般的忙乱，大多数病人和家属都能够表示理解，哪怕是自己的亲人已经命悬一线，哪怕是急等救命的药物一时半会儿断了档，没有人吵闹，也没有人给医生施加压力，病房里的空气是压抑了些，但氛围竟然是空前的和谐。当然也有一些人却是把祖传的自私自利和小聪明耍到了极致，病患A谎称胸痛难忍，住到院后却又天天晚上都要回家睡觉，白天在医院治疗、用药、检查、会诊都要他优先，还要求即刻办到；病患B一人住院，全家都借机让戏精把他们的心肺都听了个遍，省去了门诊挂号排队的麻烦，倒还方便；最离谱的是戏精的一个平时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熟人，有天他打电话来问有没有床，我说咋的你中招了？他说：“不是，我还没有中招，但是我害怕哪天我中招了找不到床，所以请你帮我保留一张。”
听说过囤菜的，听说过囤药的，还没听说过囤床的，戏精气不打一处来，当下决定彻底和此人绝交：“你给老子爬！”
再困难的坎儿也得迈过去！好在这第一波的峰值已经开始渐渐退去，烟火气又开始慢慢回来了，早晨上班的时候单位门口的早餐摊子人声鼎沸，“赶紧走了哈！就是因为你们，我们这个月才得了53分！”两个城管走过来，大声吼道……